Caster

第三章 王厨 (8)

       艾米莉不安地打量着脏砚，天知道这位魔术师对自己做了什么，才与骇人的虫群融为一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是大名鼎鼎的御三家，”斯图亚特打破了僵局，镇定自若的神态仿佛对一切并不吃惊，“您亲自来访，一定有重要的事吧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今晚的战斗相当精彩，不愧是时钟塔来的，” 笑容迟钝地挂上脏砚的老脸，没有活气的声音从口中飘出，“看到你们如此卖力地对抗远坂，老朽我甚是喜悦，哈哈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请别见笑。”虽说战斗以败退告终，斯图亚特却不觉得难堪，他转而对脏砚的话有了兴趣，“原来和我们交战的对手，是御三家中的远坂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间桐家正在和远坂对抗吗？”冷静下来的艾米莉也追问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既然知骁御三家的名声，那对我们之间的斗争也不陌生吧。”久远的记忆泛上脑海，脏砚收起了笑容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矛盾代代相传，在魔术师家系并不罕见。”回想起自己先祖的那些纷争，斯图亚特深有体会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您目睹了战斗，也知晓现在远坂家势大。”艾米莉领会了脏砚的来意，“间桐家谈判的筹码是什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哈哈哈，很会审时度势，”脏砚嘴角不住地上扬，他用拐杖轻敲几下地面，几只虫子从身后的阴影里浮出，“我的虫子监视冬木已久，若你们不清楚远坂的动向，想在深山町站住脚可不容易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共享情报，这或许是桩不错的交易，”斯图亚特并未被脏砚开出的条件打动，在象征性地认同后立刻反驳道，“可圣杯战争中最大的筹码不是情报，而是从者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没想到堂堂御三家，也有被外人质疑实力的一天，”脏砚自然十分不爽，甚至有了想教训这些外来者的念头，但魔术师们身后的从者让他悻悻作罢，“好吧，间桐家的御主会在明天和你们见面。”

       考虑到今晚在深山町的失败，艾米莉提出将会面地点定在新都的中央公园。脏砚没有异议，他只想尽快拉拢对抗远坂的力量。在双方暂且达成共识后，老者与虫群从走廊的角落散去，明亮的灯光将残留的黑暗驱除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和间桐联手靠谱么，我们会不会被利用了？”艾米莉望着安静的走廊，仿佛在自言自语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只是场交易，我可没打算和间桐结盟。”斯图亚特领着从者走向自己的房间，他不愿在走廊多做停留，“想想吧，我们代表了谁的利益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当然是万里之外的时钟塔。”留在原地的艾米莉不假思索，“而达成时钟塔的利益，也能让我们各自的目标得以实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时钟塔的利益和这里的相差甚远。”推开房门的当儿，斯图亚特回望艾米莉一眼，“我们会战胜御三家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砰”的关门声后，走廊重归寂静。艾米莉无言地看着尘土掩面的王，那双被疲惫占据的眼眸令她内疚，也坚定了她的决心。

       不管形势多么复杂，时钟塔的魔术师都要战胜御三家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今晚留宿在您这里？不不不……”能住进远比自己公寓豪华的远坂宅，八月想都不敢想，他连声推辞，“我回新都就好，不用麻烦各位的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若偏要回去，才是给我们添麻烦。”凛的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街道，看向了远处灯火中的新都，“敌人的据点就在那儿，你确定能平安到家吗？你在暴露自己的同时，也会打乱我们的部署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也好，你和Caster就留下来协助强化结界吧。”为了不让八月觉得自己一无是处，二世提前给他分配了任务。

       作为参战的御主，八月的生命正受到威胁，肃杀的夜晚让他别无选择。在向大家郑重道谢后，远坂宅又多了对主从。见一切安排妥当，士郎和凛便在众人的目送下，手挽着手踏上回卫宫邸的归途。

       退却的敌人暂且不会进犯，但同处深山町的间桐家仍是威胁。远坂宅的御主们只得继续增强结界，新加入的八月与Caster，也投入到构筑阵地的工作中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惭愧惭愧，我还是帮不上什么忙。”不会使用魔术的八月，无法与包括Caster在内的各位一起忙碌，他能做的仅仅是暂时提着格蕾的亚德，好让手里不那么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倒也不尽然，御主。”二世来到铁门边，面对魔力节点展开术式，“你正以自己的生命力担负着Caster的魔力，若能确保自己健康和安全，便是最好的贡献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师父，我有件在意的事情。”在强化结界时，格蕾突然担忧地说道，“这次的Saber竟还会是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Saber这位老对手，君主再熟悉不过。不管是未远川的并肩作战，还是冬木山区的针锋相对，骑士的顽强与高洁都不分敌友地打动身边的人。哪怕远离圣杯战争多年，她的事迹仍活跃在君主和学生的笔下。那奋战的身姿仿佛在二十年里从未停止，几乎与圣杯战争的岁月融为一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真是辛苦她了，”屋前的结界已强化完成，二世起身前往宅邸的后花园，“只要这次能成功，她也会解脱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解脱是指……彻底消灭她对吧？”每当听到和阿尔托莉雅有关的字眼，八月的心里就七上八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英灵无法被彻底消灭，只会回到原本的地方。”二世的回答让八月松了口气，“他们将不再受圣杯的奴役。”

       后花园里，二世师徒与八月主从分开行动。格蕾仍在思索Saber的事情，一个令她不安的推断逐渐在心里成形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师父，凛和士郎曾将圣遗物交给时钟塔，Saber的御主会是时钟塔的人吗？” 

        “时钟塔的确派出了其他御主，现在看来不止一人。”调查过艾米莉·摩根的二世向格蕾坦言，随后又问出了那句，“但是Lady, Whydunit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此前数次战争，时钟塔都有君主前来争夺圣杯，这次也是为了相同的东西。”格蕾来到花园里的两排树篱间，在地砖上画着魔法阵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仅仅十年的时间，被过早唤醒的圣杯，尚不足以完成第三法。”二世沿结界的边缘巡视可能出现的漏洞，“相比之下，支持圣杯存续的冬木灵脉，反而是更诱人的目标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若是这样，协会为何偏偏选择现在来争夺灵脉？”被时钟塔动机困扰的格蕾，望着偏离地砖正中央的阵地微微皱眉，“十年前的胜利者阿尼姆斯菲亚，完全可以在那时乘胜追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天体科远走南极，用圣杯的力量创立新机构，并不为其他的君主看好。”二世来到格雷的阵地前，与她一同构建术式，“而现在的时机对时钟塔来说，或许是最好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占据灵脉的时机，还是……”说到这里格蕾停住片刻，目光又和二世交汇，“难道时钟塔想趁着这次圣杯战争，彻底除掉御三家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御三家衰落已久，无论是对冬木灵脉的控制力，还是在魔术界影响力都摇摇欲坠。”术式构建完成，二世用纸巾擦了下额头的汗珠，又分出一片递给格蕾，“数百年历史的御三家垮掉后，恐怕整个极东之地都该听时钟塔的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解体大圣杯，这里的纷争与苦难就能结束了吧。”格蕾自说自话地感慨，远处的八月与Caster似乎也完成了任务，正朝这里走来。

       在八月主从的助力下，远坂宅变成了抵御魔术的要塞。Caster与Lancer的轮番守夜更确保了宅邸的安全，御主师们终于放下心来，各自回房休息了。

       远坂宅的客房，比八月自家的卧室还要宽敞，精致典雅的装修更是一般的公寓所不能及。走进房间的八月小心翼翼地使用屋内的器物，打心底感激凛的信任与好意。

       临睡前，八月翻阅着莎士比亚的手稿。作家面对好戏时的激情洋溢在字里行间，那位王挥剑的身影亦在八月的眼前栩栩如生。王厨多么想现在就和朋友们分享，可御主的身份和战争的漩涡，使他便不愿再牵连无关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次日上午，在的中央公园一处安静的休息区，艾米莉与斯图亚特见到了樱。为掩人耳目，双方在会面前就默契地让从者灵体化，只留下身着便装的Saber警戒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吾王？！这太悲伤了……御主，我想回避一下。”即使处于灵体化，特里斯坦仍因突如其来的相逢而难堪不已。骑士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位被自己伤害的王，慌乱的他一个劲地想逃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别走开啊，我还需要你的护卫。”樱可不希望骑士在此刻退缩，她轻声安抚特里斯坦，“放松些，没关系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很高兴与您相见，间桐女士。”就坐后，斯图亚特微笑着问候，“让我们开始会谈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回新都？”二世拦在准备出门的八月面前，“新都已经是敌人的据点了，你怎么能单独行动？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我会在路上注意安全的，昨晚真的很感谢！”在远坂宅留宿始终让八月过意不去，向众人道谢与道别后，他便在灵体化的Caster陪同下离开。

        乘车抵达大桥的另一端，再步行穿过中央公园，八月就能到家了。冬日的公园没有绿叶的荫蔽，却让漫步在林间八月沐浴到冬日的暖阳。安逸的感觉，仿佛圣杯战争从未发生，昨晚的战斗只是场梦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御主，有危险。”耳边突然传来莎翁的警告，八月下意识停住，脊背上的暖意转瞬即逝，只剩刺骨的恶寒。恐惧的目光一阵搜寻，映入眼帘的是树林外，坐在休息区的四个人影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穿浅蓝色大衣的，是那位王吧……？”尽管语气犹豫不决，王厨的心里却很笃定。王身边的几位必然是敌方的御主，八月忙戴上手套，要是被看到令咒可就要命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趁还没被发现，赶紧离开吧，现在可不是登台演出的时候！”强大的对手让莎士比亚也慌了神，他压着嗓子劝道。

       若现在被那位王觉察，身为从者的Caster或许能逃离，自己则必定会死于剑下。王厨认清了现实，却不甘于就此绝望。

       我想要活下去，我需要活下去。我还要在战争结束后，去和友人们分享这段经历呢！

        “大作家，您现在就赶往远坂宅，不要回头！”面对自己崇拜的作家，八月头一回斩钉截铁，“这里交给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知晓了御主的决心，Caster悄然离去，他信任这位平凡而勇敢的青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有魔力反应？”阿尔托莉雅突然打断御主们的交谈，敏锐的直觉已判明方向。

        “Berserker立刻前往侦察，若遭遇从者就联络我们增援，将之一举击溃。”谈话被迫中断，斯图亚特有些不满，他只希望能速战速决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还是让便装打扮的Saber去吧，光天化日下贸然开战,率先暴露自己可得不偿失。”见休息区还有三三两两的游客，艾米莉稳住斯图亚特的情绪，转而向阿尔托莉雅道，“王请注意安全哦，辛苦您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待阿尔托莉雅赶到树林时，魔力反应几乎完全消失。一名青年正沐浴在阳光下，似乎在小册子上写东西。

       阿尔托莉雅手握隐形圣剑，打量着那名青年。他会是敌方的御主么？不，他的身上感受不到魔力，残留此处的魔力也不是他留下的。难道只是无关的普通人？

        “即使在严冬，只要有阳光的普照，也能让人感受到生机呢。”青年放下笔和本，看向阿尔托莉雅。从者也看清了册子上的内容，原来是在描摹周身的树木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能用心感受这份冬日的美，一定很热爱自然与生命吧。”青年的坦然打消了王的顾虑，她的脸上挂着微笑，“您是旅行画家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就住在附近，不过是常来逛逛。”青年面对阿尔托莉雅，拿起笔继续作画，“您第一次来吧，女士？”

       阿尔托莉雅陷入了沉默，她清楚这儿本是新都会馆的旧址。二十年前也是在此地，随着滚滚黑泥涌出被摧毁的圣杯，成百上千的生命黯然消逝。而执着已久的圣杯梦，也被御主和自己亲手断送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……来过。”王的声音仿佛梦语，回过神时青年正迎面走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无论您曾在这里留下怎样的过往，至少现在的风景值得流连哦。”青年经过王的身边时，顺手撕下了最新一页画作，塞到阿尔托莉雅手中，“愿幸福的笑容常伴您的旅途。”

       青年逐渐消失在视线里，王低头端详发现画中人竟是自己。简练的线条勾勒出伫立于林中的身姿，短暂而美丽的微笑定格在纸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怎么样，发现敌人了吗？”艾米莉象征性地询问，阿尔托莉雅这么快折返，多半是没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赶到时只发现微小的魔力，或许是敌人的使魔留下的。”从者报告了魔力的事，却对遇到的画家只字未提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随那些家伙监视，”斯图亚特不为所动，继续和对面的樱商量，“那么间桐女士，接下来的联合部署，就从明天开始吧？”

       短暂的沉默后，樱严肃地看向另两名御主，“联合部署的事我会全力以赴，不过现在想以个人身份提些请求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们在听。”艾米莉回应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与远坂家爆发冲突已不可避免，但我仍请各位以歼灭从者为重，不要伤害御主和魔术师们。”樱一字一顿地说道。

       两名御主面面相觑了会儿，很快斯图亚特长叹一声，似乎理解了樱的请求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不清楚远坂与间桐两家有怎样的恩怨或羁绊，”斯图亚特说着，眼前浮现出自己家族的过往，他若有所思地微微点头，“不过长辈们结下的梁子，确实不该让晚辈来收拾，我尽力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当然，如果对方要危及我们的生命，那就不怪我们无情。”艾米莉没有忘记战争的残酷，提前告知了樱最坏的结果。

       故作镇定地走出中央公园，恐惧终于驱使八月的双腿狂奔起来，哪怕在车水马龙的街上也惊魂未定。当推开家门的那一刻，疲惫的青年栽到了。

       当初是哪来的胆子，居然直面敌方从者、直面那位王，还画了幅肖像送给对方，真的如梦似幻！八月躺在地板上喘着气，回忆起刚才不可思议的一幕幕，又是震惊又是后怕。若再次面对那位王，能否做到刚才那般毫无破绽，心里可完全没底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感谢吾王……不杀之恩……”艰难地爬到书桌前，王的手办正冲自己微笑，八月不由地落泪。

       原来王厨，也会害怕王。

       新都确实变得不安全，莎翁也在赶往远坂宅，看来得去那儿常住一段时间了。这样想着，八月打点好了行装。王厨临出发前，不忘带上书桌上的王。哪怕如今成了敌人，王也是值得尊敬与热爱的。

       前往远坂宅的路上，无论乘车还是步行，八月从不敢远离人群。直到午后，提心吊胆的青年终于再次敲响了远坂宅的大铁门。不一会儿，凛和士郎出现在门内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差点闹出人命，你还知道回来？”凛已经听完莎士比亚的报告，此刻面对风尘仆仆的八月，大小姐一脸嫌弃，“那我现在要是不收留你呢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对不起远坂对不起卫宫对不起老师对不起大家！！”八月一连串道歉，顾不得换气的他认真地说道，“我……我带来了对手的情报！”

       说罢他拿出手机，点开一张照片后递至门内。士郎接过手机，照片里是萧瑟的树林和远处的休息区。凛凑过来将照片放大，很快看见了会面的御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樱……”看着照片中的紫发侧脸，凛的眼神温柔了许多，但面对八月就没那么客气，“那位大作家已经告诉了我这些，你这不过是多此一举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是趁Saber还没发现的时候，我在林子里冒死拍下的！”八月解释的声音夹杂着哀求，“真的很不容易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时间不早了，老师他们还在等着开作战会议呢。”凛将手机还给八月，自顾自地返回宅邸。青年失落地俯下身，手机从未像现在这么沉重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还在愣着干什么，推门进来呀！”士郎哭笑不得地招呼八月，“知道你会回来，我们没有上锁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欸？！”事情转变得过快，以至于八月竟愣住了，当他怀着感动和欣喜步入庭院，首先便给了士郎一个拥抱，“谢谢你们！”

       八月不知道，快要进屋的凛，也正欣慰地笑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