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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 没有赢家 （3）

        一个小时前，克撒联邦军大本营。埃纳尔将军在众人的注目下，开始诉说他灵感乍现的新计划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首先是一个无法避免的事——莫德雷德要不了多久就会攻过来。”随着埃纳尔的描述，作战图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箭头，箭头直指他们所在的总部，不用说都知道这是莫德雷德的兵锋。

        大家纷纷点头，这的确是不争的事实。

        将军继续说着，“她一定会率领大批军队攻入指挥部，与我们的战士作最后的决战，并且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——杀死所有抵抗者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我们还掌握着总部的自毁系统，我们还能把她埋葬，与之同归于尽！”一位军官满怀斗志地说道，柯泽特看了他一眼，无奈地摇摇头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你忘了这招是行不通的吗？”将军也表示否定，“上一次，她的部下就打通了逃生的捷径，在前线指挥部毁灭之前，将她毫发无伤地救了出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军官垂下眼沉默了，这招行不通，他心里其实也清楚，刚刚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但是各位，有一个武器可以彻底毁了莫德雷德。”将军的嘴角狡黠地微微上扬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您是说，那批毁灭性的弹头吗？”柯泽特发问。

        埃纳尔将军没有正面回答柯泽特，只是像平常一样交代，“总部机库里的那六架“核战鹰”，是时候唤醒它们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将军，您曾经一直不愿意使用‘核战鹰’，因为它们不如无人机来的高效，这次真的没有问题吗？”格勒泽尔表露出担忧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确实，它们需要多位优秀的飞行员才能驾驭，当然比不过人工智能操控的无人机轻盈迅捷，但是……”埃纳尔表情严肃了起来，“现在面临的不再是你来我往的缠斗，而是实实在在的致命一击。” 

         “致命一击……”柯泽特重复道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请记住，若是要打出这些致命一击，靠的不是人工智能机械般的计算，而是作为‘人’在千钧一发时刻的判断、反应，以及决心，”年长将军的语重心长，像是在训诫这些年轻的后辈，“‘人’在那种时刻爆发出的潜能，是无论多快的算法和程序都超越不了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听着埃纳尔将军的话，每位军官都若有所思，他们或许在心里掂量着，自己作为“人”的潜能，自己作为“人”的判断、反应和决心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那么将军，具体该怎么实施打击呢？”很快，索佩斯班发声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莫德雷德在攻入地下深处的总部后，总部内的战士们必然会启动自毁系统，”将军说着，作战图被放大到总部的位置，“而莫德雷德，必然会联系地面上的友军，为其本人和随从们打通逃生捷径，考虑到不是只有莫德雷德一个人需要逃生，那么必然会有多个捷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明白了，打击就在那时候发动，”格勒泽尔眼前一亮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且慢，”埃纳尔再次露出了那狡黠的微笑，他轻轻抚摸着下巴上的小胡子，“你们觉得莫德雷德和她的部下会毫无抵抗地被轰炸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啊，”格勒泽尔的目光黯淡下来，“他们在地面上的部队一定会拦截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到时候会集结剩余的无人机扰乱他们的，”将军的话给了各位一颗定心丸，“况且，每架‘核战鹰’都搭载了三枚弹头，也就是说我们拥有十八枚弹头，只需一枚弹头突破敌人的拦截，穿过他们挖开的通道在地底爆炸，整个总部乃至周边的街道就会被夷为平地，即便是空中的飞艇也无法幸免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不过将军，”这次产生质疑的是马瑞兹，“即使弹头成功突入总部内，位于地下的莫德雷德也不会任凭被毁灭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是的，”将军平静地坦言，“这种程度的打击，若是莫德雷德想毫发无伤，就必须使用她的闪电来与之对抗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所以说到头来，我们还是无法打倒她吗？对我们来说，无论怎样都是注定的败局吗？”索佩斯班绝望地说道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闪电……闪电……”柯泽特反复默念着，突然恍然大悟，他几乎是拍案而起，“我明白了，将军您的意图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埃纳尔将军露出赞许的目光，“说来听听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如果莫德雷德在那时候释放闪电自卫，不就代替了弹头的打击了吗？”柯泽特沉浸在惊讶和兴奋中，双手飞快地比画着帮助自己表达，“如果她不作反应，就会被弹头毁灭；如果她释放闪电，即使可以保全自己，周围的部下也必然会全灭，这对于莫德雷德，是一个无法挽回的死局啊！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正是如此。”看着下属理解了自己的计划，埃纳尔长出一口气，“她的那把剑虽然可怕，但也是一把双刃剑，闪电释放的那一刻是不分敌我的。我们要做的，就是设计好一个圈套，把她逼入绝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“逼入一个必须亲手用闪电，杀死成千上万部下的绝境！”柯泽特把将军没说的话说了出来，“这才是计划的真实意图，太妙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所以各位也就明白了，要把她逼入绝境，就必须确保至少一枚弹头进入地下，”将军重新缩小了作战图，并点击屏幕上的几个箭头，“无人机的干扰当然会起到效果，但真正重要的，是我们发射弹头的时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军官们再次沉默了，将军所说的时机，将考验自己在千钧一发时刻的判断、反应和决心。

        埃纳尔并不给他们时间思索，实际上也确实没剩多少时间了，他扫视着这些年轻的将领，这些联邦的未来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最后，需要一名军官率领总部的士兵们，引诱莫德雷德至此，并启动总部的自毁装置，就让我来做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将军话一出，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望去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“这个计划较之前做了许多改动，但只有一点没变，那就是我留在这里。柯泽特副官率领其他将领登上‘核战鹰’发动打击，在计划完成后撤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将军……”柯泽特看着埃纳尔将军，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不，让我来吧。”柯泽特身边的座位上，有一名军官站了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马瑞兹？为什么要这么做？”就连将军都有些惊讶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这个计划因我而起，我想为此负责到底，”马瑞兹若无其事地解释，“总部也有很多为参谋部效力的战士，他们也是我的战友，我想和他们一同战斗到最后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我不允许你违反命令！”埃纳尔将军厉声喝斥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千军易得，一将难求，更何况还是将军您这样伟大的战略家，可不能白白送死。参谋部的参谋们一批又一批，很快就有人接替我的位置。”和之前一样，马瑞兹并没有服从命令，他直视将军的双眼甚至愈发坚定，“以后可能还会再出现十个马瑞兹，但不会再出现一位埃纳尔将军了，我们的军队需要您的率领，才能有信心取得胜利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马瑞兹，还是听将军的话把。”索佩斯班在一旁劝道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其实吧，也是有一些私人原因的，”马瑞兹叹了一口气，苦笑着说道，“毕竟我是个懦夫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这是什么意思？”柯泽特万般不解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以后克撒联邦和新不列颠必然会引发全面战争，我……”马瑞兹脸色难看地低下了头，“我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你是害怕面对那一天吗？”将军看出了对方的心思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对！”马瑞兹别扭地大声承认，“我无法想象……也无法面对……我是个懦夫，我只想现在就解脱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“你在担心失败？你怎么能对自己的祖国失去信心呢？！”柯泽特不平地反问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我不是害怕失败，我是……”马瑞兹撑住桌面的双手紧握成拳，“无法面对那生灵涂炭的惨状，无数的战友就这样成批死去，太荒谬了！”

        众人无言地看着马瑞兹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请将军成全我，让我就在这里和战士们，一同赴死吧！我保证会拖住她！”马瑞兹终于再次抬头，恳求地看着埃纳尔将军。

        埃纳尔嘴唇动了动，终于给出回应，“好吧，你留下，记得穿上防护服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十分钟后，六架“核战鹰”载着除马瑞兹外的全体将领，从大本营的地下跑道起飞，直冲阴云之上的万米苍穹。临走之前，他们在大本营内布下了大量“蚊子”探测器，以随时监视战斗的情况。

        又过了半个多小时，莫德雷德攻入了大本营深处的总部，马瑞兹早已率领大批士兵在那里等待，因为都穿着防护服，莫德雷德误认为他们全部都是军官。

        面对莫德雷德的挑衅，马瑞兹主动站出来与之针锋相对，并在之后的战斗中坚持到最后一刻，成功欺瞒住莫德雷德，愈发让她坚信自己干掉了联邦的最高指挥官。

        最后的最后，莫德雷德一剑刺穿了马瑞兹的胸膛，倒在地上的他在失去意识前，心满意足地说了声“干得漂亮”。

        干得漂亮，莫德雷德，是你解脱了我。

        干得漂亮，马瑞兹，你圆满完成了任务。

        死而无憾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核战鹰”主控制室内的柯泽特转向身后的将军，“报告，‘蚊子’确认马瑞兹已经阵亡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发射！”随着埃纳尔一声令下，六架“核战鹰”上的十八枚毁灭性弹头从万米高空直扑向地下的莫德雷德。

        与此同时，附近所有的无人机也接到指令，对大本营上空的悬停的飞艇编队展开了猛烈的攻击。“核战鹰”们则在更远的高空盘旋着，静观局势的变化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弹头还剩十七枚……十六枚……”柯泽特不安地看着屏幕，其他的军官也都死死盯住屏幕上的弹头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五枚……四枚……”柯泽特的手心渗出了汗水，“一定要穿过去！穿过去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埃纳尔将军虽然一如既往没有露出慌乱的神色，但内心也焦急万分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两枚……一枚，”突然，柯泽特“噌”地从座位上站起来，“有一枚好像突破了他们的防御！”

        果然，柯泽特话音刚落，赤色的闪电就把大本营掀了个底朝天，大本营上方的飞艇编队也没能逃过一劫，全部燃烧了起来。不一会儿，冲破云霄的闪电逐渐消散在天际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成功了！我们赢了！”军官们高兴地几乎是相拥而泣，其他的几架“核战鹰”也传来了喜讯。

        唯一没有加入到这小小狂欢的，是埃纳尔将军，他来到战鹰的舷窗边，看着厚厚的云层。他知道云层的那一边，正在下着倾盆大雨，他也知道那四分五裂的总部既埋葬了新不列颠的侵略者，也埋葬了无数自己的战士，以及马瑞兹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轻轻拭去了舷窗玻璃上，那因高空的寒冷而形成的一层薄薄的水珠。玻璃隐约映出了将军略显苍老的面容，和那已经出现银丝的发鬓。

        将军习惯性地理了理下巴上的胡须，自嘲般地微微笑着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唉，白发人送黑发人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