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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 撬杆 （7）

         人群散去后，柯泽特也命令部下们回到机舱内待命，空旷的广场上只剩下四人，和幽灵般漂浮的全息影像。

         汉萨德这时才发现，就在此前与柯泽特的交谈的时候，篝火早已熄灭了。他只得将之重新点燃，随着干柴噼啪作响地燃烧，三人因震撼而战栗的内心逐渐安定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  柯泽特则收敛了笑容，开门见山地说道：“有一次观测途中，我们亲眼看见荒漠东方出现了不明军队，将一座城邦彻底毁灭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紧接着，又是一连串战火下惨绝人寰的景象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是新不列颠吧？”道格拉斯赶紧接上话，拳头不由地攥紧了，“没想到这种卑劣的行径已经有三年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经过我们的调查，他们应该就是新不列颠，如果不介意，我可以向你们展示一些调查的实录。”柯泽特说着令“蚊子”继续播放影像，影像中呈现的画面都是秀美的山川与平原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这是新不列颠内部吗？环境真好。”罗兹深受触动，这样的画面是自荒漠成长的他未曾领教过的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是的，但仅仅是边境，至于再往里深入调查嘛……”柯泽特露出了难堪的神色，“‘蚊子’就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看不到了？”道格拉斯走到“蚊子”跟前，凑近了观察这个小家伙，“是它的功能异常了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不是，我们也曾反复检查这种问题，但随之将其排除了，每一只‘蚊子’都是完好无损的。”柯泽特的回答令道格拉斯失望，但他话锋立刻一转，“但经过观测，我们也得出了一些规律，越向新不列颠内部行进，‘蚊子’能看到的东西就会越少，到最后录制的无一例外都是空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一片空白，是新不列颠的魔术导致的吧？”罗兹推测道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是的，可以这么认为，新不列颠动用了某种魔术，阻碍外来者一窥其究竟。”柯泽特调整着“蚊子”展示的画面，景色果然逐渐被越来越厚的白色覆盖了，“联邦对这些观测不到的未知区域称之为‘白区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一直负责照看篝火的汉萨德也探过头来问道：“那可以亲自进入‘白区’一探究竟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当然可以，联邦也派出一些空军，冒死潜入新不列颠领空侦察，但收效甚微。”柯泽特夹杂着无奈和失望回忆道，看来这是段他不愿意提及的往事，“不仅仅是‘蚊子’，其他的各类设备都不能在‘白区’内拍摄出正常照片。另外，雷达和定位在‘白区’内也都会失效，我们派出的空军好几次都差点因为迷路而没能回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唉，真是可怕，”罗兹光听着就觉得后怕，他可不想当那些去侦察的飞行员，“既然如此，你们为什么还要坚持很多次？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虽然每一次效果不大，但飞行员们总能凭记忆说出一些情报，联邦根据拼凑的情报，已经积累了大量资料。”柯泽特的语气不无自豪，说着便将画面移到一张地图上，“这张地图是新不列颠西部各个城市的大致方位，其中也包括最大的城市——西京剑鞘城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道格拉斯惊讶地走到地图前，双眼如同撕扯猎物的猛兽一样贪婪地浏览着，不放过地图上的每处角落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三年的努力，都在这张图上了啊。”汉萨德虽不似道格拉斯那般反应剧烈，却也由衷地感慨和敬佩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我此行的目的除了拜访你们，还要侦察新不列颠的剑鞘城，遗憾的是，对于城内的情况我们仍旧一无所知。”柯泽特指了指身后的三架战机，“我们根本不敢飞抵城市上空，但在城市的北郊，我们有了新的发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蚊子”的图像逐渐模糊，但这反而激起了罗兹的兴趣，他迫不及待地问道，“什么发现？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首先，我们在万米高空发现了他们的军事基地，因为那里是“白区”，所以我们没能拍下任何照片。但蚊子还是断断续续地录下了一些音频，我想让你们听听，这关乎到你们的未来。”柯泽特说完，将食指停在嘴唇上，示意三人保持安静。

         在寂静的夜晚中，“蚊子”开始转述它听到的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城邦……交流，协同……主动……荒漠尽头……发生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够了……不可能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合理……到圣都……追剿……征求王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只会……别……烦父王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雷德……如果……高兴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失望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恕我……王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我可是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圆桌……高低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累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高……元帅……王……费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…………

 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卿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市区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质疑……父王……不认可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出格……就好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.晚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声音于此处戛然而止，整个过程只能断断续续听到上述的话，且“蚊子”的画面始终是白屏，这多少让三人有些失望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所以……这代表了……什么？”罗兹也断断续续地回问道，仿佛被传染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确实，我们第一次面对这些录音，也大失所望。”柯泽特理解三人的心情，“不过我还是想问问你们，他们的外交使团除了王与魔术，还跟你们透露了什么情报？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事实上，他们说的最多的就是魔术，还有新不列颠的生活是怎样的，”道格拉斯不无遗憾地回答，“关于王，我们连她们的名字都不知道，只晓得她们是新不列颠的统治者，是万人敬仰和爱戴的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这样吗？”柯泽特失落地闭上眼睛，“也是，当时我们的‘蚊子’也在监视他们，同样一无所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哦对了！他们说过那两位王掌握着毁灭性的力量。”照看篝火的汉萨德突然眼前一亮，举起手中的铁棒补充道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那又怎样，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啊，毁灭性的力量指的是什么？武器吗？还是什么魔术？”罗兹立刻反驳道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唉，到头来还是什么也没得到啊。”汉萨德把手中的铁棒丢开，一屁股坐在地上。他低下头，眼中映出那堆篝火正越来越小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你错了，这段音频里隐藏着重要信息。”柯泽特严肃的面容掩盖不住他上扬的嘴角，他颇具神秘感地问道：“各位，‘圆桌’意味着什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圆桌？”道格拉斯的脑海里闪过一道光，这个词似乎在哪听过，他想看见那道光背后的事物，却始终也没能触及到答案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啊啊啊啊，似曾相识但就是想不起来啊。”他恼羞成怒地抓挠着自己的头发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好了好了，我不故弄玄虚了。”看着道格拉斯狼狈的样子，柯泽特既同情又觉得好笑，但面对即将说出的事实，他却怎么也笑不出来，“圆桌应该就是圆桌骑士，五世纪的不列颠由亚瑟王统治，王身边的智囊与利剑，就是圆桌骑士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对！就是圆桌骑士！”道格拉斯猛地一拍脑袋，真相大白的一瞬间令他激动不已，“小时候听老一辈人说过，古代亚瑟王身边最精锐，也是最忠诚的骑士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但话音刚落，他的耳边就“嗡”了一下，眼神从激动转瞬变成怀疑、惊讶和恐惧。道格拉斯缓缓转头看向汉萨德和罗兹，发现他们也如同被雷劈了似的，不省人事般呆站在那里。

         是的，这意味着一个可怕的事实出现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圆桌骑士……复活了……？”道格拉斯因恐惧而压抑的嗓门，许久挤出了一点沙哑的声音。

         柯泽特无声地点头。

         道格拉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，冷汗不知不觉浸湿前胸后背，这现实是如此魔幻而不真实。他很想逃离眼前的一切，但在这荒谬的现实下，道格拉斯觉得自己乱成一团的内心都已被完全暴露、无处遁形。疑问和谜团不断蹦出来，此刻已充满他的内心。

         新不列颠的王就是亚瑟王？

         为什么亚瑟王会复活？

         为什么圆桌骑士也复活了？

         死去的人可以复活？

         这是灵异事件吗？

         他们是鬼吗？

         鬼神真的存在吗？

         为什么有两位亚瑟王？

         历史上的亚瑟王明明是男性，为什么新不列颠的亚瑟王是少女？

         怎么可能？怎么可能？怎么可能？不可能！不可能！不可能！

         死去的人不可能复活！亚瑟王不可能有两位！亚瑟王不可能是女孩子！

         内心的疑问开始膨胀，开始漂浮在道格拉斯眼前，开始在他的耳边低语，开始嘲笑他的无知和软弱，开始点燃他心里的怒火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！不可能！亚瑟王不可能是女孩子！”

         道格拉斯终于忍不住了，他狂乱地挥舞着双臂咆哮道，想要将这些谜团统统统打碎，但谜团们灵巧地躲开攻击，继续萦绕在他的脑海。

         打累了，道格拉斯无力地瘫倒在地上，和皎洁的月光对视良久，才发现汉萨德和罗兹一直坐在身边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冷静下来了吗，冷静下来我继续说了。”柯泽特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。

         三人都没有回应，但柯泽特看出他们是默许了自己，便继续说道：“剩下的情报就一目了然了，他们不会放过你们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所以我们是要离开这里吗？”身心俱疲的道格拉斯艰难地问道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你们无力抵抗接下来的进攻，那两位圆桌骑士很可能会亲自率军杀过来。”柯泽特说话的口气很重，“如果愿意与我们一同对抗新不列颠，就率领你们的民众，加入克撒联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去找你们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是的，联邦不能亲自迎接你们，我深感抱歉。”柯泽特向三人微微低下了头，“这只‘蚊子’我就留在这里了，它会指引你们前往联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柯泽特一挥手，“蚊子”便飞向道格拉斯，降落在他因精疲力竭而自然摊开的手心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事不宜迟，以我们三年来的研究推断，新不列颠最快两周就能攻过来。”临上飞机前，柯泽特又提醒一句。

         飞机在道格拉斯的眼中越来越小，终于变回三颗星星，消失在西方的天边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我们得回去了。”罗兹和汉萨德站了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回去做什么？”道格拉斯目不转睛地看着月亮。

         汉萨德开始招呼手下的工人，罗兹回应道：“组织撤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“真的准备离开吗？你相信这些是真的吗？”道格拉斯脸上写满了不甘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我知道现在的世界谜团重重，让人难以接受，但我们还是得面对它。”罗兹说完便离开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道格拉斯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，眼球跟随忙碌的汉萨德和罗兹奔走一阵，又在城邦内艰难度日的民众之间漫步几圈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亚瑟王……不可能是女孩子。”他重复了一遍，伸着懒腰向执政官府走去。

         执政官府已经被魔炮炸得所剩无几，所幸还有一层在地下，道格拉斯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地下室，来到广播前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啊，得清醒过来了。”他拍了拍脸，开始向民众广播。

         “所有辛泽城邦的公民请注意，接到最新消息，新不列颠可能在两周后发起攻击。我们没有选择，只有向西逃亡。请所有人整理好必须物品，十天后我们统一撤离。再重复一遍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 结束后，他颓然地瘫坐在椅子上，疲惫地闭上双眼，任由自己被无数的谜团淹没。

         一次不起眼的战斗，如同一根撬杆，撬动了一场剧变的轮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