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aster

序 世纪末的秋

          1

        威格醒来时，天还没有完全大亮。雨已经停了，隐约可闻秋虫的鸣叫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想活动下身子，却发现自己从头到脚都是那么无力而沉重，清冷的灯光带来目眩的感觉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是哪里？手臂上的输液管，余光瞥见的监护仪，还有自醒来后就不断侵蚀身体的病痛便是答案。威格模糊地想起，自己是五天前被转移至此，这段时间他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迅速耗尽。虽然记不清来到监护室后发生了什么，但他十分清楚，整个世界都将要和自己无关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不去想这些了吧，威格费了很大力气转过头，窗外的天空比之前又亮了一些。乌云漫无目的地飘动着，不时显露出一点蓝天。但那点蓝色终究是昙花一现，吝啬的乌云很快又将之收回。威格觉得，自己的生命和病情，就像乌云夹缝中的蓝天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 从窗户的一角，威格可以看到那两座高塔，只是在阴雨天，塔顶便会隐没在云霄。高塔表明威格仍在圣都，在离王最近的地方，这让他好受了许多，甚至觉得不断侵袭的病痛也没什么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，监护室的门被推开了。几位医护人员走了进来，威格看着他们，觉得十分眼熟，但又怎么也想不起来他们是谁。

        几位医护人员来到威格的床边看了看他，又站在监护仪旁对着密密麻麻的数据讨论了好一阵后，其中一位走到了威格跟前。

        医生俯下身，她温柔而略带忧伤的声音让威格想起来，她是自己的主治医师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赞美吾王。威格先生，我们十分抱歉地宣布，你的病情已经不治，再这么下去只会徒增你的痛苦。你当初自愿签署了安乐死协议书，我们特来征求你的同意，是否就在今天执行呢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听到这里，威格本能地感到紧张，但转念一想，此生已经没有遗憾了。他努力实现了自己的目标，还有他人托付的夙愿。如今，本来瞬息万变的死亡又变得可以预测，这是多么美好而幸福的结局。他不再犹豫，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    不一会儿，又进来了几位魔术师，他们带来了此前威格签署的协议书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威格先生，您只要将手放在文件上，注入哪怕一丁点魔力，协议就算是生效了。”魔术师上前，将文件放在了威格的手心。

        虽然在病痛的折磨下，威格已经丧失使用魔术的能力，但好在魔术回路并没有被彻底破坏，这样的手续还是可以完成的。随着魔力被注入，文件散发出淡淡的紫光，协议生效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医生和魔术师都离开了，威格闭上双眼，静静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。

         2

        约摸上午十点钟，外面的走廊似乎有一阵小骚动，随后有人“嘘——”了一声，又恢复了安静。

        门又开了，威格睁开双眼，他怎么也没想到，走进来的是王。

        威格感到震惊，同时又欣喜万分，他奋力想要起身却失败了，只能从口中挤出一声“赞美……吾王......”。

        王并没有披着铠甲，圣剑也不在手中——当然不会在了，那是指向敌人的武器。她只是身着黑色的常服，看起来庄重而干练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威格，我们收到了你病危的消息，另一个‘我’正忙得抽不开身，所以只有我来陪你走完最后一程。”王的声音有些冷冷的。

        主治医师和护士们紧跟着走了进来，这一次他们带来了安乐死的药剂和注射器。王对他们点了点头，示意可以开始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药剂被一点点推进威格的静脉中，整个过程比想象中要简单和平淡得多。医生和护士们离开后，病房里只剩下了威格和王。

        很快，威格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慢慢下沉，就在他感觉快要堕入黑暗时，王握住他的手，“你这一生付出的已经够多了，安心去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威格尽力回应着王的话，尽管那声音已经如同耳语一般：“好想......看......百年后......不列颠......”

        王还是听到了，她淡黄色的眸子看不到平时的威严，“别担心，一代代的人民会替你见证未来那个天堂的，对王来说，他们就是你，你就是他们。所有人都会看到那个百年王国。” 

        威格静静听着，他已经停止了呼吸，安详的面容表明，这是十分轻松的离别。

         3

        王站在窗前望着深秋的圣都，几片泛黄的枯叶在寒风中沉浮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赞美吾王。陛下，请问威格先生的遗体……”一个女声响起，王转过头，是威格的治疗团队，以及持有协议书的魔术师们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就按照他生前的意愿，葬在郊外的公墓吧。”王命令道，她感觉心里像是少了什么东西，空落落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威格的生命，定格在21世纪最后一个秋天。

      【序】 终